▲1月8日，在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珠江新城院区儿内科，很多家长带患流感的孩子前来就诊。

寒冬，一场波及全国的乙型流感疫情，再度让医院成了病号聚集、扎堆的场所。而接二连三的儿科医生病倒却仍需坚持上岗给孩子看病的新闻，则将儿科医生的生存窘境再度凸显出来。儿科医生流动性大，儿科医生缺乏，儿科医生有着太多远比其他医生的苦与累……

在这一轮儿科医生关注潮中，南都记者采访了多位在读的儿科医学生。这些选读儿科的学生都有着坚定的从事儿科的信念，即便在实习、见习期间已经体会到了作为一名儿科医生的苦、累。要填补儿科医生的缺口，如果单纯等待这些学生走出校园最后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儿科医生，则还需要4-7年，甚至更长的时间。

按照国家2020年目标

全省儿科医生还缺2000名

为缓解儿科医生短缺，我国从2016年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恢复儿科医学招生试点。广州医科大学作为全国四所首批试点医学院校之一，当年招收了32名儿科医学生；2017年恢复儿科医学招生的医学院校数量进一步增加，广东的南方医科大学等医学院校开始加入对儿科医学生培养。

也就是2016年，广东儿科门急诊达6278万人次，出院人次达184 .8万人次，当年全省每千名0岁-14岁儿童拥有儿科医师0 .53人，高于全国平均水平（0.49人），但与国家提出的2020年达到0 .69的目标仍有2000名的缺口。

诸多因素叠加导致

目前儿科医生紧缺

2017年12月，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这所全国百强医院的总门诊量为336803人次。今年1月23日，这个医疗中心的单天门诊量，达到了峰值———13330人次。光珠江新城院区，当天的门诊量就达到6585人。全院3100名医生、护士、行政，需要将如此庞大的门诊量悉数消化，同时还要能为1400名住院病患提供诊疗、看护、手术……

南都记者采访的几位儿科实习生，对于当下儿科医生全国性的缺乏也有一定的思索。“收入低、工作累，还比较容易发生纠纷。学医都不再热门的情况下，愿当儿科医生的就更少。再加上医学院校暂停过儿科医学的招生，诸多的因素叠加导致了目前缺儿科医生的境况。”他们认为，现在是越来越重视儿科领域的发展了，医生的规范化培训资助，儿科就比其他临床医学高出一头。上上下下对儿科领域的投入也在不断增加，生源问题也在不断解决。“医学院校或者综合大学里的医学院，都在恢复招收儿科医学方向的学生，激励举措是学费减半甚至减免，还进行儿科小班教学。这些都是好现象，儿科医生缺乏的现象会解决的，但需要更多立志当儿科医生的师弟、师妹们加入”。

受访者

2016级儿科医学院学生郑婉祺

跟老师出半天门诊

感觉都会累到虚脱

广州医科大学儿科医学院2016级学生郑婉祺，当初报读儿科时是#$志愿作出的选择，没有选择调剂。上了一本线，超了临床医学专业线的她，是32名同期学生中，特别由衷喜欢从事儿科工作的一个。现在虽然还只是大二，但她已有了自己将来从事儿科医学工作的规划。本学期学习任务完成后，学校已经放了寒假，但郑婉祺还是利用春节前的这一段时间，到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实习。“这次实习，主要在儿童肝胆外科学习，在这一波流感疫情当中，外科的压力并没有内科大”，郑婉祺向南都记者表示，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一个学生去体会儿科医生的艰辛苦涩。

“一个萝卜一个坑”

就诊高峰时段调剂不开

在妇女儿童医疗中心实习了两周，郑婉祺的工作主要是学习手术和负责手术后孩子的照应。“每天就是跟随查房、看着带教老师写医嘱、病历，学习用还比较生涩的医学常识去询问病史，换药。”

郑婉祺跟着带教老师出过几次外科门诊，上午8点到下午1点，不间歇的病患。带教老师五个小时的过程中是不喝水的，不是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，是因为怕喝多了水得上厕所，出诊医生基本是没有上厕所的时间的。“前些天网络疯传儿科医生带病出诊、儿科护士带病配药、注射的帖子，其实在儿童医院里，类似的小患者就诊高峰时段，可能真的是一个萝卜一个坑，是调剂不开来的。”

跟着出一个单元的门诊，带教老师身后的实习生们都会累到虚脱。可带教的老师，还需要没事人一般简单吃个盒饭，然后赶到住院病区了解所管床位小病患的#!新进展。

儿科医学的复杂性

迥异于其他临床医学专业

在实习阶段，郑婉祺就已经开始体会到来自门诊、病房的琐碎。医生、护士的忙累，都来自不断发生的小事的堆砌，一刻都不能放松。儿科医学并不是简单的成人医学的缩小，其本身的复杂性是迥异于其他临床医学专业的，处置若稍微不慎，问题、结局就会被放得很大。“儿科医学并不是用小号的器材、小号的针具、药去治‘小’孩子病，而是需要有更高的要求。”

就在两天前，郑婉祺的遭遇就足以反映儿科医学的复杂性。她的带教老师管的一个六岁的手术后孩子，孩子原发疾病是门脉高压，术后需要复查照影像。可孩子从ICU里推出来后，特别黏自己的妈妈，对于医生、护士、影像技师提出的要求，完全无法配合。“这一情况在成人领域是不可能出现的，于是一大群人在忙得晕晕乎乎、满头大汗后，只好又把孩子从影像科推回到ICU。”

等到第二天，类似的遭遇再来一次，给孩子做完复查，证实了手术做得非常漂亮，但一干人又花了好几个小时。同样的检查，如果换成成年人，15-20分钟就能完成。都说儿科的家属#!难搞，郑婉祺觉得这说法有点过了。从大学#$个寒假就开始来儿科医院实习、见习的她，碰到的绝大多数家属都是理性的。“绝大多数的家属都是特别好打交道的，带教老师总在跟我们说，要理解家长的焦急，要有足够的耐心和专业知识……”

将来投身儿科医学

不全只是靠理想支撑

对于儿科医学恢复招生后的第一届学生这个身份，郑婉祺没有觉得压力很大。几次实习，她对儿科医生的酸甜苦辣，有了一个初步的感受。“可能我们得适应在这个领域工作，不比从事其他领域的同学、朋友。即便和其他领域的医生比起来，也会在方方面面差那么一点。但我从小喜欢和孩子打交道”。

随着国家、省、市对儿科医学、儿科医生的一些倾斜性政策出台，随着一些社会有识之士对儿科医学的持续关注，儿科医生其实处于一个越来越被重视的地位。也就在去年，广医、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和知名企业，成立了一个关注儿科医学生的慈善基金。“入读广医的儿科医学学费全免”、“承诺将来服务儿科一定年限，每年可获助学金”。郑婉祺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这份类似竞业协议的东西。

“我肯定会在儿科领域一直干下去，读完了儿科医学本科，我会继续读研。然后在充实完善了自己后，加入到儿科医生的团队。”郑婉祺笃信自己能在儿科医生这条职业道路上一直走下去，并不完全是因为靠理想支撑。“我们儿科医学院的同学们，应该都考虑过未来工作过程中可能面临的挫折、压力，我们并不缺乏投身儿科医学的激情。”

广医儿科医学院2016级学生吴晓生

老家亲戚朋友孩子生病

看病是件特别难的事情

来自广东揭阳的吴晓生，也是广医儿科学院2016级的学生。吴晓生目前正在妇女儿童医疗中心儿童神经内科实习。“我是#$志愿就填报的广医儿科专业，广医恢复儿科招生后第一届儿科生，都是面向广东省内的考生招生。”他在家乡时，耳濡目染了不少儿童看病难的问题。“哪哪都缺医生，尤其缺儿科医生，亲戚朋友家的孩子生病了，在老家看个病是件特别难的事情。也正是因为这个，我决定学习医学。既然医学生终归要在内、外、妇、儿这些领域选一个方向，当初就直接填报了儿科医学，而且是#^的志愿。”

入读儿科医学后

每个寒暑假都在医院实习

儿科医学特别重视临床、重视经验累积又重视实际操作，吴晓生和他的30多名同学在入读后都没有过过一个完整的寒暑假。每个假期都是实习见习，2017级进来的儿科医学新生，现在也跟着他们进到了医院一线学习，体会从事儿科工作的滋味。

2017年夏季时的实习，吴晓生去的是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的产科，全广东省年分娩量#!大的单一科室。全面二孩政策以后，这里的年分娩量动辄数万。“忙，特别忙，带我的老师是一个刚刚从医科大学毕业来的博士生，查房、交接班都跟着刚刚离开校园独立走上医疗一线的老师”。在妇儿相关领域，甚至连一个医生的成长周期都是忙碌的。

在带教老师的手把手教育下，吴晓生这个大学生已快速地学会去做胎监，去熟悉小胎儿的心跳带出的一次次震荡。医生们都是忙得昏天黑地，实习生们是可以固定在下午5点这个时间点离开的。每次都想学更多东西的吴晓生，则会选择留下来问问带教老师自己能帮上什么忙，从#!基础的胎监到#!复杂的手术。

一名9岁的脑炎患者

曾在基层医院被耽搁病情

这个冬季，吴晓生实习的科室，是小儿神经内科。流感高发季，同样不如大内科领域中的呼吸内科、感染科那样忙得脚跟打架。但一天1.4万人次以上的门诊、住院病人交给不成比例的医生护士，哪个科室都无法独善其身都无法躲得过去。

吴晓生的带教师兄、师姐（刚刚进入医院规培的临床毕业生），管理着不少患癫痫、脑炎的孩子。其中一个9岁的孩子因为感染支原体，反复发烧、高热，累积成脑炎，体温无法控制在理想状态。而在送到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之前，孩子被耽搁了一段时间，原因就是因为孩子所在的基层医院儿科医生缺乏。

一个神经内科医生，往往需要熟练地掌握腰椎穿刺的技能。为保证检测的准确性，类似的剧烈疼痛操作，往往只能对患者进行局部麻醉，成人尚且难于配合，更何况操作的对象是一个特别小的孩子。长长的穿刺中，需要从孩子的腰三至腰四间取出脑脊液标本，一干医生往往需要用上一台大手术的架势，来完成这样一个“常规”检查。仅仅是旁观、打打下手的吴晓生，都会觉得特别累。孩子的病情在一众医护人员的努力下，在家属的极力配合下，终于有了好转的眉目。欣喜不仅出现在家属的脸上，带教师兄和吴晓生都倍感成就。

将来可能能做好一个好儿科医生

但可能做不好一个好爸爸

吴晓生实习期间也碰到过难于沟通或者一时难于沟通的患儿家属。他们会在孩子病情恶化时特别激动，但孩子病情好转时，这些家长的感激也透着真诚。他们会非常礼貌地和医生、护士打招呼，尊重、虔诚写在脸上和眼神里。

耳濡目染了儿科医生们的忙碌、辛劳，吴晓生已经对儿科医生有了很深刻的理解和感悟。“我将来可能能做好一个好儿科医生，但可能做不好一个好爸爸。对于医生而言，只能是在兼顾家庭生活的同时努力做好事业。或者反过来说也更为贴切，在做好儿科医生之余，努力地兼顾好家庭。”

吴晓生告诉南都记者，学习儿科、医院见习以来，他坚定了自己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去做儿科医生，而是有着更高的一些目标。“将来完成了学业，如果有更好的机遇，自己会怎么选择？我想还是回来干儿科。”

声音

患者家属在孩子生病后势必是焦虑和急躁的，明明是内科疾病，却挂外科医生号。对这类病患家属需要好好解释一番，告诉家长术业有专攻，孩子的病症需要找内科医生专业处置。更多的患儿家属是难于理解、接受，或者不愿接受自己孩子疾病沉重程度。

———郑婉祺实习的这几个寒暑假，没有看到特别不可理喻的情况

#!让我印象深刻的，不是家属的理解和支持，而是带教师兄和我说过的一句话。“绝大多数孩子看病都不容易，做医生的一定要解释清楚。”

———儿科医患关系紧张吗？吴晓生体会到的是理解、支持和欣慰、成就

来源：南方都市报

采写：南都记者 王道斌 实习生 陈乐佳

通讯员 梁凯涛 易灵敏

摄影：南都记者 谭庆驹 何玉帅